雪初霁,梅之恋散文
一阵寒香飘过，晴空湛蓝。述初次认识丹也是在那个寒冷冬日的早晨，但是，述在那个冬日却没有感觉到寒冷。初雪过后，空气在清新中分泌出一种令人徘徊不定的迷香来，像是刚过滤过一样。述追寻着香味的方向而去，追寻的过程让他如痴如醉；在一棵梅花树下，一个面容清隽的女孩，正在树下看那满树的梅花，点缀了满树的梅朵或热情烂漫地绽放，或含苞待开地傲娇在寒风中。
这个如梅花一样清冷的女孩叫丹。
这也是述第一次见到她，感动述的是，她与梅花在万花凋零的场景中，与雪与伫立的梅树所形成的一幅绝美的画。无论是那雪那树的玲珑，那个叫丹的女孩，都给人纯纯的绝美震撼。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述感觉心中被一种甜美的东西所充盈，所占据，所控制。
在这之前，述与丹互不相识。在后来彼此地接触中，述才知道她的名字叫丹。
再一次见到丹，已经是那年初雪之后的圣诞节的事情了。述和几个朋友团聚一起庆祝圣诞节的到来。大醉之后，他们去了那个叫“枫林阁”的酒吧。夜已深，都索性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好在这不眠夜的寂寞中忘记尘世的一切喧哗，一切浮躁与压抑，俗事与过往。在沉醉中体味心灵深处的贤达与无所不为。在一个灯光暗淡、色彩转换不止的角落，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子醉卧在那里，等述过去把她扶起来时，才发现她就是那个在腊梅树下观花的女孩。而此刻的她，完全是另一幅与之天壤之别的模样。
述在那一瞬间爱上了这个在他的印象中两极分化的女孩。在述的青春长河中，一个人曾经爱恋的很多，也嫉妒和憎恨过很多，就像一块棱角分明的顽石，在流水的历练中逐渐走向成熟。一个人的成长，那么像一个读懂了严冬寒风中飘逸的梅花，愈寒冷愈是在风中绽放自己的风华绝艳。于是，春天来了，一个人在春花烂漫中历练点点滴滴的.伤痕，抚慰心灵的一切痛楚。而此刻的丹浓妆艳抹，长发散乱且被染成或眩紫或金黄的色彩，烈艳加烈酒滋润的红唇，裸露出她少有的奔放、颓废的性感。此时，这个叫丹的女子，也许她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团燃烧的火，而在述的脑海中，是以雪景为背景的梅树和树下痴情观望的女孩所勾勒的画面。
也就是在那个不眠夜，述知道了丹是一个患血癌的病人，她的无节制的剧烈饮酒，无疑是对她病情的加剧。在述看来，丹的生命已经走上了倒计时的无奈征程，在述的心海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几乎眯盹中的丹手中晃动的酒液，仿佛人体中流动激荡的血液，她一仰脖而尽，那烈烈的酒精犹如炸弹般在他的胃里燃烧。
她从不相信别人，尤其是男人，喜欢或爱慕她的男人。丹认为：男人对如花似玉的女人都是有所企图的，越是对你殷勤，企图的陷阱越如深渊。在这样一个到处游荡着阴谋和欲望的世界里，女人像一只荒原鼠，荒芜的大荒原上无法安放自己的身躯，在逃无可逃中只得收紧自己的求生本能，严密地防护自身，改变自己，最好能陷害异己者。丹就是这样一个几分异邪性情的女子，她独行于异乡，敏感、忧伤、奔波、感触异乡的爱恨情仇的一切，谋划着一切自保的伎俩。这对于述来讲，可算是一道关隘，因为丹像一块花岗岩，过于坚硬。后来，他与丹地接触，费力不轻。
出于喜欢和疼爱的原因，述想请丹吃一顿像样的饭，于是，他选择了一家手艺相当不错的餐馆，可是，邀请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终于，在一个暖意的冬日下午，他们二人坐在了餐馆向阳的一侧，开始了述与丹的第一次正式交谈。
她说：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趟拉萨，因为，那里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述被她话里的内容一时弄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淡淡地说：机会总会有的。
席间，丹一直说要喝酒来麻痹自己的身体，可都让述止住了；述知道，酒精穿梭在血液中，对她的病情毫无疑问是一种加速剂，加速着她生命的死亡。在餐馆的这个静静的角落，将夕阳的光辉沐浴在丹清癯稍微苍白的面容上，在她脸上依然散发着青春之气。那顿饭他们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丹聊起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凄凉与孤独，从第一天知道自己患了血癌起，一直都没敢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双亲，和已有家庭的时时疼爱她的姐姐。姐姐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叫清清。每当清清急着要和丹通电话时，她都表现出一种极兴奋的口气，和清清亲昵几句。然后，再听几句姐姐的教导与关怀的话。在这之前，她总觉得姐姐的说教很啰嗦，可而今却觉得格外亲昵。
在喝了一口清淡的茶之后，丹向桌子对面的述娓娓讲述起一些往事，禁不住情绪的涌动，哭了出来。回去的路上，述牵了丹的手，丹没有拒绝。在丹住的公寓楼下，述恋恋不舍与丹做了简单的分手，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里一样的沉重。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着，转眼已是第二年的春暖花开了。星期六，述骑了单车，丹坐在后面，到十几里之外的三营去看桃花，桃林中，花香弥漫，他们游戏，欢声笑语在草地与桃林间回荡，述给丹拍摄了许多照片，丹也很高兴。整一天，他都在逃避着一个敏感的话题：丹的病情。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相机来留住丹的每一帧美丽与欢乐。
那天黄昏时刻，天空阴霾骤起，飘起了那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如酥如蜜般滋润着干涸的土地，让人沉醉，也就在返回的途中，丹发起了持续不断的高烧。开始时，她还活蹦乱跳，像春光里枝头的麻雀，到最后，临近城区路段时，丹几乎不能坐在自行车后面了，有两次险些从后面掉下来，还伴随着阵阵的呕吐现象。这可把从来没见过这事的述给吓坏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丹的身体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述哪里知道，这是血癌的正常状态，往常与丹一起的时间都是很短的，这次整整一天，一天出现这类现象，很正常。在渝水河桥上，述拦住一辆穿梭在雨中的三轮摩托车，敦促司机加足马力，直奔城镇第三医院。
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一会儿站起来走动，一会儿又坐下。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像穿越了冗长的时间隧道，焦急而坐立不安。就像一个人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行走千山万水、高山大川、千沟万壑，虽可在途中看到很多从未经历过的风景与事，但绝大部分是不会有印象的，而少之又少的记住的，往往是和你一起的人，那就是与你一起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情，和与你一起的人，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所经历的与你们相关的风景与事。就像一个人的努力，不论何事的努力，只要对于一个有心人，只要他不在乎所谓的结果，所经历的过程，也未尝不是一种收获，所经历的过程也会无怨无悔。
半小时之后，花容憔悴失色的丹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她弱小的身体仿佛被完全浸泡在雪中，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素白的脸，甚至连呼吸都是雪白的，纯净而悠长无暇。这让述想到了关于他与丹的诸多往事的片段画面，他自问自己，这是不是爱情，和同情，怜悯有何等区别，或者还有一点点的可怜吗？他一时脑子混乱，无法辨别，更或者，都兼而有之。此刻，在述的脑海里只有一条路，他不能离开丹而去，他要始终陪伴着她，一时一刻，一分一秒，直到她恢复血色红润的脸色为止。
光阴的故事里，事情总让人满怀期待，最后苦尽甘来，如愿以偿，而大多事却事与愿违，痛尽肝肠之后又让人刻骨铭心。述对于丹的病情一直满怀着无限的希冀，而且忠贞不渝。当落叶开始在孤独的空中坠落时，丹已不能再说一句话了，述也因此消瘦了许多；秋去冬来，丹的情况每日愈下，几近病入膏肓，就连每天必须要吃的饭也很难下咽了，维持她生命的唯一方式只有注射葡萄糖了，这也是她最后的进食方式。
天空中又开始飘零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鹅毛一般，无数的雪片铺满了清冷寂静的大地。
丹说：我要去看雪花。
述就给丹的身上盖了一件素色外套，经过护士的同意，抱着她来到了雪地里。有两个护士在宽大的落地窗后面陌陌地哭了。当片片雪花落在丹的脸上，一样的洁白，继而又瞬间消融，她的精神仿佛在那一霎那激灵了一下。在她回头的一刹那，丹惊讶地说：述，你看那边的梅花开了。述看去，果然梅花开了，在一面白墙拐角的灰暗天空上，雏蕊初绽了，一丝小小的红色，在树的枝头炫耀着生命的傲娇之态，大有惊艳之举。
述说：丹，我还没有圆你今生的最大愿望呢！
丹说：会的，一定会的。
述记得非常清楚，在那个下午，一个安静的下午，那满树的梅花都枯萎了。他箭步向二楼的住院部跑去。当他的脚步迈进丹的病房时，已经有护士推着丹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而去，两个口戴白色口罩的主治医生静默地站在病房门口。述什么也没说就追了上去，他一把挡住电梯的门，痛心疾首地说：丹，你为什么不等我来，和我说最后一句话？
而他触碰到的丹的手早已冰冷，丹的手从白色单子里垂落下来，几片梅花的花瓣散落一地。述捧在手里。看着电梯门慢慢合闭，他长久地伫立。在述的背后，仿佛是极其冗长的时间隧道，一直朝着西方，朝着拉萨的方向，述仿佛看见丹化作了一朵梅花，去往了天堂。那里有无数的花为伴，有静静的山峦可以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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