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的凤凰花作文

时间:2018-06-04 12:07:50 我要投稿

艳红的凤凰花作文

  他还倚在那棵凤凰树上,双手高高举着发黑的报纸,那血红的“福”字也倒能映衬那衣服上似灰的土蓝。还是那发狠的炎夏,人也如旧,只是今年的凤凰花不再火红到极致。

  他叫什么,村里已没人能记得清,熟悉的都知道称他花孩,每每入夏都要以凤凰花泡澡的孩子。花孩只是别人对他称谓,我总是乐意管他叫白儿。因为白儿的皮肤如同漂白剂浸泡过发白,与这红得透彻的凤凰花相辉映,显得硬生生,着实而落。

  听爷爷说,他父亲上有五兄弟,都没有子嗣,也都去世了。按照村里习俗,过继给他大伯,还是跟父母一块生活,规矩是得称自己生身父母为叔姨,乱了规矩是要遭天谴的。可白儿八岁那年还是乱了规矩,被关在祖祠里。也是那晚,父母给他悄悄送饭的路上遇雷雨,双双躺在凤凰树下。之后,白儿一到暑热之期便咳个不停,都说是没有遵守祖宗规矩,有了明示惩罚。以凤凰花泡澡是村里神婆给的指示,可大家伙都明白,凤凰花是有毒性的。只是没有人再吱声,祖上规矩,无亲人者百家轮养。原是如此,可大伙都知,神婆点知过的都是不详之物,便也糊里糊涂给了村里阿兹。阿兹是脑子糊涂的人,孩子死后,整个人时好时疯。看到白儿,欣喜不得。

  白儿过继那年刚好是2000年,一个全新世纪,全球共庆。可在这,却是静的可怕,虽然白天的嘈杂沸腾了整片空气,夜里还是会透着丝丝诡异。

  阿兹的家就在我家顺坡的道上,稻草和黄土混合的墙壁,屋顶是杂乱的广告布,那是阿兹从路边扯来的。屋子一张木床,几叠被子整齐摆放在床头,床尾是一大堆旧报纸,在一旁是桌子还有毛笔,颜料是朱红色,桌下是一叠写好的带福字的旧报纸。在一边的是简单的厨房用具,总体而言是干净整洁的。阿兹嫁过来前读过初中,那会书法比赛拿过省级奖,后来没毕业就跟了村里王福。父母是反对,但阿兹仍坚持,来的第二年产下一男婴,没个把月竟死在婴儿床里,之后村里许多都说看到喜欢王福隔壁村的翠珠来过。阿兹听了,去找翠珠拼命,自己的命算是没拼着。可王福扛着阿兹回来的路上,途径那凤凰树下,被阿兹一挣脱,王德脑袋那凤凰树的窟窿里,当场就流了一滩血。双重打击,阿兹莫名一把火烧了屋子,村里老人们都说可怜便安排到我家顺坡道上那空屋子,家具什么的也都是村里凑的。阿兹还是闹,村里老人便联合起来骗她说,写够一屋子的福字,王福便回来了。每晚有人给她送旧报纸和颜料,也总会偷偷带走一部分写好旧报纸。娘家自此也没找过,那会嫁出去是不用管的,何况还是忤逆的。

  这些白儿都是知道的,也是极其不愿意的可村里老人说,跟她生活,就可以在祖籍里是爸妈不是大伯。这在白儿心里是乐呵,因为这一声,他失去的,就能在回忆里找回那份安然。

  阿兹清醒时候,跟正常人没啥样。白儿要上学,阿兹便去林子里拣老椰子。一个5毛钱,一整天东串西串也能卖个10几块,只是路子跑得远。也有人见过阿兹偷偷用竹竿打老椰子,但也都不说。想必是可怜,那老椰子也是不大值钱的,便由着阿兹。每日清早,阿兹总会把老椰子刨丝,揉出椰奶,热一下送到教室。起初白儿还会很嫌弃并且当面大骂,后来白儿也不说话了。但阿兹还是送,白儿也还是照样倒在教室后的苦艾树下。一次白儿忍受不住同学的辱骂,动起手。自然一个人是打不过一群人,而我也被推了出来。阿兹看到此景,丢下那一麻袋的椰子,喘着粗气,直奔过来。见着扫把就抄起来,发疯似的乱挥舞,伤了几位同学。之后,村里的壮年便把阿兹关道祖祠后的小屋子。次日的晚上,白儿跑到我窗下,唤我出来。俩人偷偷跑到阿兹关的地方,白儿递上自己揉的椰奶,阿兹的泪水不停落在椰奶里,喝的乐滋滋。那时我看到阿兹笑了,白儿也笑了,自此之后就再没见到这母子笑过。

  才刚过去一年,阿兹就越发迷糊。常在凤凰树下,举着福字,望着村口方向,死死盯着。白儿起初会拖着阿兹回去,阿兹也曾跟着回去,但趁其不备又跑到凤凰树下等着。白儿也是无奈,只好也陪着。

  爱慕阿兹的是在村里游荡的张德,一个人,喜欢喝酒。因为喝酒,妻子被打跑,儿子送人。平日的收入就是那几百棵的橡胶树,也勤奋,但一拿到钱就跑去买酒。张德不叫张德,村里都管他叫酒鬼张。灰蓝的衬衣上永远都只系三个扣子,而且都是错开的。黑色的裤子,一边卷到膝盖,一边拖到鞋底。人字拖总是啪啪地响,远远就知道是酒鬼张。每每喝酒后,总爱跑到各家去胡言乱语。自从端午那日,在凤凰树下,被村里一群青年刺激下,发誓一定要睡了阿兹,并且要睡遍全村的女人。而后被村里人知道,暗地里狠狠地教训一顿。但酒鬼张就一执拗脾气,自此天天晚上跑到阿兹家。起初白儿直接拿屎尿泼酒鬼张,酒鬼张就怕白儿那恶狠狠的眼神,也不敢怎样。后来白儿来到我家玩,酒鬼张悄悄潜入,睡了阿兹。那晚,村里直到凌晨都灯火相明。阿兹不干了,拿着菜刀就直奔酒鬼张那。白儿一路跑,我在后面一路跟。见到酒鬼张,阿兹便砍过去,白儿拦着被推倒。酒鬼张醉酒了,整个身子晃了晃,手往后扶着,靠在柴火堆上。阿兹又冲了上去,白儿一个箭步先把酒鬼张推倒,我刚想过去,只见酒鬼张直接倒在石板上,脑袋刚好磕在那割橡胶树用的`V型刀上,但没流血。阿兹愣了一会,看看恐慌的白儿,一旁的我更是不敢吱声。阿兹回过神,又在酒鬼张身上补了几刀。没有再看白儿一眼,便跑出去一边高喊我杀了他,一边抓着头发,消失在黑夜中。白儿大喊一声妈,那句妈让我震惊,以前白儿也都跟我一样管阿兹叫阿兹。

  自此以后,白儿不再说一句话。即使是我凑上跟前,即使我说教室后他最爱的苦艾树又开花了,也没能再听到白儿说一句话。阿兹被警察带走了,至于警察为什么没有再追究白儿,一是阿兹一口承担,二是阿兹进去没多久便撞死在墙上,白儿至死都不曾得知。

  从那以后,白儿没有去上学,闷在屋里。给他送东西是我,门总是锁着,便放在窗口。在远处偷偷盯着,也只是看到白儿的手拿进去又拿出来。

  再见到白儿约是一个月之后,暑夏,大雨。只见他倚在凤凰树下,不停念叨福自福来。不管何人劝说,一碰白儿,白儿就会死命捶打自己。也就没人再管,起初两天里,我陪着白儿,喊着福自福来。这是阿兹常说的一句话,我也不明白,只是跟着念。到了夜里,下了场暴雨。父亲不再让我出门,说村里的大伯们已把白儿弄回家了。此后就再也没见过白儿,那时大人们说白儿被送人老人,是一大户人家,愿意养着。凡是知道白儿的,都不曾相信能有人愿意收养白儿,何况是大户人家。也没证据,也就不了了之。只是那以后,村里的人极少再去那棵凤凰树下乘凉。

  直到去年,听村里老人们坐一起闲聊。聊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大暴雨后的早上,躺在树下,花红的凤凰花和湿烂的福字旧报纸盖在僵硬的身上,雨水浸泡的白儿和这红得透彻的凤凰花,想必凉透了这发狠的炎夏。

  如今,没人能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也都在凤凰树下闲聊。人们只记得,凤凰花还是一年又一年地开,烈日下会格外艳红。每每坐在白儿曾经躺着的地方,再抬头望那红透天的凤凰花。心里只盼着,再如凤凰花般艳红的你,福自福来。

  2015年01月06日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