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伤感散文

时间:2020-12-17 08:22:46 [第四单元]写一篇散文 我要投稿

我的爷爷伤感散文

  自从被父母从昆山送回老家后,我就一直与爷爷奶奶居住在一起,仔细算来,也应该有十年了吧。然而,十年的朝夕相处,却并不意味我对爷爷的感情是一层不变的。相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人事的变化,我对爷爷的看法和态度一再发生着变化。

我的爷爷伤感散文

  记忆中,对爷爷的第一印象是来自于从昆山赶回来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萧瑟的秋风吹红了满山的枫叶,像火一般的一团团簇拥着,点缀在将大山一分为二的小径旁。流动的红色,染红了七月的大地,为天空穿上层红色的轻纱。这就是应了杜牧的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然而,对于我,以及背着我跋涉在山路上的爷爷来说,并无心欣赏这满山的红叶。十年前的乡村,才刚刚修通崎岖不平的公路,通行的车辆少之又少。我们家也并非大富大贵,才从昆山回来的我,无疑地要走一段陡峭曲折的山路。小小的我却怎么也不肯下地走路,因为从山上蔓延到山脚的小路并不像昆山贴了瓷砖的梯子,上面覆盖着泥土和杂草,找不着地儿下脚。那么爷爷就只能一路背着我前行了。

  黄昏的霞光一点点散去,暮色开始蔓延,不久世界就暗了下来。伏在巢穴的鸟儿停止白日里的喧腾,整个山林就静悄悄的。唯有不知名的虫子有一嗒没一嗒地鸣叫着,在黑夜里拉得老长,显得落寞而冷清。于是皎洁的月光淌了下来,清明地照着大地,催促着爷爷加快步子。毕竟已年过六旬,背着我才一会儿,他就有些喘不过来气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趴在他背上的我,就能轻易看到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脖子上落下来,打湿了衣衫。月光下,他的头发花白了,却一根根刚劲地竖着,似乎正在告示主人脾气的倔强固执。虽然暮色一步步催逼,爷爷却走得很仔细,每一步都能找到平整的落脚点,于是在他背上的我,就感到万分的平稳安逸。

  月亮越升越高,渐渐拉长了树木,房屋以及爷爷随着脚步挪移而左闪右躲的身体的影子,那一老一少的影子在月色下跳动着,由清晰到模糊,又由模糊到清晰,在时间的流里明灭不断地闪烁着。

  在我们村,爷爷是一个比较有文化的人,每每村里有人办事都会请他帮忙。他写得一首好字,所以写“人情部”基本上就是他来完成的。爷爷年轻时为村里做过许多事,比如修建水池,划分田地等等,因此村里人都尊称他为“开老师”。然而,有一个优秀的爷爷,并不等同有一个优秀的后辈,比如说我就绝对不能与优秀沾边了。

  对于学习成绩差甚至有些呆笨的我来说,背诵乘法口诀毋庸置疑地变成十分艰巨的任务。常常是背了上句没下句的,即便是刚刚才看过的口诀,转眼就会忘记,被公认成笨蛋。那时父母对我很严厉,稍有不对就会受到惩罚。自然的他们是要抽查我乘法口诀,然而我每次都背不出来。于是,那似狮子吼的责骂声就来了,有时还要伴着竹鞭炒肉的声音。在他们的责骂声下,我就更加背不出来了。

  对于遭到责骂后就二愣的我,爷爷就有话要对父母说了,他指责父母不该苛责,说对待孩子要温柔,应该循循善诱。于是,在夕阳的斜晖下,你总能看到一个满脸皱纹却有洪亮声音的老头在教呆头呆脑的孩子背诵乘法口诀,稚嫩与苍劲的声音在大山里悄悄地回荡着,“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虽然这两种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协调,却十分舒心快活。说来也奇怪,一向笨拙的我,几天后也能吞吞吐吐地背诵出乘法口诀了。

  渐渐地,我与爷爷熟知起来,在一千八百多个朝夕相处的中,我发现他是一个极为有趣却略显固执的老汉。

  夏日的午后,阳光异常的强烈,像火舌一样舔舐着大地,让庄稼都卷起叶子遮掩起来。此时,天空照旧是万里无云,蓝得高远清澈。然而,蛰伏在灌木丛里的蝉,却不惧怕这火热,正生气勃勃地高声鸣叫知了――知了,声音清晰响亮,此起彼伏地硬是奏出一首繁忙高亢的曲子。

  这样的天气,农民是不敢出门劳作的。于是爷爷在小酌几杯后就伏在木椅上酣睡起来。他的睡姿是极为的奇特:

  爷爷翘起二郎腿,将整个身子窝在缺了几根靠柱的木椅上,头是歪着的,偏放在左肩,正随着睡意的加深而向下滑去,那样子活像站在枝丫上打盹的鸟儿。他的眼睛是紧闭的,乱七八糟长着胡子的嘴唇因为呼气而抖动着,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发出噗――噗的声响。爷爷的`身体随着呼吸而有规律的起伏着,这使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木椅上掉下来。

  虽然他的样态像是处于熟睡中的,然而却清醒得很。我们的庭院里间或有人经过,看到忙碌的奶奶或者在篱笆边玩耍的我们时,会表示友好地随意打声招呼,例如,“吃过午饭了吗?”、“今天的天气还真响亮哈!”,然而还没等我们回答时,他总会闭着眼睛抢先挤出半句声音,或者从鼻子里哼出一两个“嗯”来。这让来人感到莫名其妙,抓耳挠腮地思量他是否睡去。

  农村的老人,似乎早已把辛勤劳作印刻在了骨子里,即便是睡觉,也要计算着时间,以免耽误了农活。因此在木椅上睡觉的爷爷,会一遍遍指使我与哥哥去看太阳是否照在了墙角。若不是,他便依旧躺在木椅上不起来;倘若是的,那爷爷便会强支撑起身子,步态摇晃地下地干活。由于是强打起精神,所以他在地里仍旧会打瞌睡。

  起初,他会拿着锄头认真地清理地里的杂草。后来睡意来袭 ,他便把头埋得低低的,就像是焉了的茄子,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最后他干脆放下锄头,蹲坐在坡地里,身体缩成一团,头埋在两膝间,一动不动地,像立在山地里的木桩,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而,当他逐渐涣散了意识后,就会从坡地里滚下来。由于是抱成团,滚下来时自然像球。这时我们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去拉他,他却若无其事地慢慢醒来,一脸困惑地望着惊恐的我们。他摔跤的次数多了,虽然是在泥土间,也难免会磕着碰着。曾经他的手掌还被地里的草茎扎出一个洞来。家人多次劝说他应该在家里休息,外面打瞌睡恨危险,虽然当时他满口答应,过后却依旧我行我素。他这样的习惯,确实让儿女们担了不少的心!

  如果是阴雨天,又正逢上他喝了些酒时,他就会给我们讲许多新奇的故事。他讲故事是有架势的,一般难开金口。一定要我们苦苦央求后,他才左手拿着筷子,右手端着酒杯,悠哉悠哉地慢慢讲来。然而悠哉悠哉只是他故意装的矜持罢了,讲到后面他一定会手舞足蹈,身体力行。他讲故事时桌上通常放了一盘花生,他就一边讲故事,一边用筷子夹盘子里的花生米。由于喝了酒又讲到兴奋处,夹花生的力道就有些猛了,这样却反而夹不住。于是他一边顾着说话,一边反反复复地去夹怎么也夹不住的花生,还没等到夹起来,又丢掉筷子忙着举起双手描摩故事中的事物。这样,一个故事讲完爷爷也没能吃上几颗花生。而我们哪里顾得上偷笑他夹花生米的滑稽,早已被他的故事吸引住,睁着大圆眼,随着他的手势呆呆地转动着脑袋。

  他讲的故事现在好多都记不得了,只有对“鬼吹灯”的印象特别深刻,毕竟从那以后我都不敢再走夜路。我也想在这里讲讲爷爷给我讲的故事,主要是想吓吓大家,让你们也不敢走夜路了。

  八十年代,由于不通车,从我们村子到小镇的路是很远的,一般要走三四个时辰,其中有一段路被几棵合臂粗的古木遮掩了,不能见阳,在白天也都是阴森森的。

  爷爷说他与村里的几个男人为村里买牛,走到这一段路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当时是秋天,风一吹就落下无数的树叶来,掉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爷爷就与其他男人商量歇歇脚,等明天天亮再赶路。于是他们就入住在不远处的一家农户里,农主热情地用酒肉款待了他们。酒席间农主就讲起了当地的风俗,也就讲到了“鬼吹灯”。

  一天晚上,一个背着包裹的有点矮胖的男人举着一只带有红色火焰的火把从古木下经过。周围很安静,四下打量没有一个人。寒风嗖嗖地从古木上刮过,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男人抬起头望了望古木,黑漆漆的一片。却在这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古木上有一团黑黑的影子,形状像猴子又像狗,圆筒形的像嘴的东西伸出来好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上。男人被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他揉了揉眼睛又看去时,黑影又消失了。男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便没去管它,低下头赶自己的路。风从他的背后吹过来,掀起他的衣襟,就好像有人在翻动他的衣服。他独自走着,总能听到背后有像杜鹃鸟又像野鸡的啼叫声响起,加上自己鞋子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嗒嗒”声,有些诡异冷清。就在他自顾地走着时,头顶上的火苗微微动了动,他急忙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加快了些步子。就在他即将走出这段路时,火把突然被吹灭了,接着男人就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搭在自己肩上,一条长长的像嘴的东西正对着火把“呼呼”地吹气。那东西的毛碰着了男人的脖子,肉麻麻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在蠕动。男人吓得大叫,跌坐在地下,准备用手捉住他,然而那东西突然就不见了。男人灵魂未定地重新点燃火把,颤抖着照向四周时,又什么都没看到。就在他嘘气时,火把再次被吹灭,又感觉有东西搭在他肩上,还伴随着“呼呼”的吹气。男人这次虽然给你害怕,但手疾眼快地拧了那东西一把。那东西在黑夜里发出一声惨叫,卷起身子逃走了。男人此时大汗淋漓,全身几近虚脱。当他点燃火把时,看到自己捏那东西的手上全是血,发出阵阵恶臭。后来回家后大病了一场,没过多久就死去了。

  爷爷他们听后,觉着后怕,硬是等到第二天太阳高照时才蹑手蹑脚地从古木下走过,还时不时抬起眼睛往树上看看,又立马低下头赶着路。

  自从爷爷讲了“鬼吹灯”后,几日里我连厕所都不敢去,硬是要奶奶陪着。奶奶就责怪爷爷不该讲给我们听。

  当然,爷爷对我们也是很严格的,虽然他教育我们的方式有些粗暴,但确实让我们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些宝贵的道理,直至现在都还让我们受益不少。

  记得那是天气爽朗的一天,自大地还在清晨的腾腾雾气中,我与哥哥就被爷爷指使去小镇上给他打酒。小镇还是比较近的,徒步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我们去时,大地尚还没有完全地苏醒,路上光秃秃的枝丫上还挂着些露水。我与哥哥都还是小孩心性,一边赶路,一边唱歌,不多时就到了小镇。打好酒后,我与哥哥各自花费了爷爷指定的五毛钱,然后开始往回赶。路上,正逢上了比我们稍大的一个远房哥哥。他告诉我们现在是板栗成熟的季节,他家附近有许多板栗,邀请我们跟着他去摘。小孩子是爱玩的,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不加思索地答应。

  这一玩就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等到我们记起应该回家时,都已经过了正午。到家时,爷爷奶奶已经吃过午饭,爷爷正坐在木椅上打瞌睡。我与哥哥蹑手蹑脚地进去,生怕吵醒好像睡着的爷爷。正当我们要绕过正厅走向楼梯时,爷爷就突然睁开眼睛叫住了我们。他没有骂我们,只是让我与哥哥一人提一个凳子到正厅中央,翻转凳子,使它侧躺在地,然后我与哥哥就双双跪在凳脚上。

  爷爷一直坐在旁边,抿着嘴唇,也不说话,面色严肃地盯着我们。我与哥哥紧张极了,低着头不敢看他。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厨房去拿了一根篮竹枝丫,大步地朝着我们走来。看到他去拿竹条,我紧张地抓紧衣角,一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

  他命令我们将两手背在背后,抬起头来看着他。接着便质问我们去了哪里,他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与哥哥只能诚实地告诉了他真相。他怒吼道:“谁让你们去玩的,长大了是不是,不听话了是不是?”接着各自狠狠地打了我们一竹条。我与哥哥只是叫喊,眼泪蔌簌地掉下来。他睁大了眼睛,急促地呼气,再次大吼:“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回来,我与你奶奶有多担心。”说着他又抡起竹条,狠狠地打了我们。“你们的命与我的命是系在一起的,你们不可以我行我素,不能让家里人担心,你们这样做就是大逆不道。”他愤怒地吼完,呼吸已经极为粗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然后凭借着力气,又狠狠地打了我们。竹条过处,就起了一道道红色的伤痕,红痕互相交错着,冒出了红色的血珠子,殷红而醒目。我与哥哥嚎啕大哭,嘴里不断说自己错了。爷爷便生气地扔下竹条,大步离开了正厅。

  后来,我才真正懂得爷爷生气的原因。他们的担心,挂念,皆缘自于“爱”这个字。家人的心,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永远都会分给亲人一部分。亲情,就是你的生命不再自私地是你自己的。你原本会轻松,现在却不得不多份担忧;你即使很悲伤,也不得不多丝快乐;你欲洒脱,却不得不多些沉着。爷爷的教训,让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家人。

  虽然爷爷很优秀,却并不意味着爷爷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或许是我对事物认知的不全面,又或许是因为爷爷确实存在缺陷,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认为爷爷身上有诸多弊病。

  爷爷很固执,万事都必须和他的心意相符合。对于我们的观点,他每次都会很干脆地否决。

  农历六月十五,在我们家乡是死去的先祖们的节日。那天我们要用纸洋给他们封包。其实不过是用纸把冥洋包起来,写上他们的名字再火化。爷爷通常是要叫我们写的,然而我们对死去的先祖并不熟悉。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就需要爷爷一个一个地告诉我们了。但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有无数的同音字,多问爷爷几个字后,爷爷就要发出无比哀怨的叹息声,埋怨我们白读了这些年的书。那声音虽然低沉,却格外刺耳,听得人揪心得疼,恨不能找条地缝转进去。当然,他也时常念错字音,我们给他纠正时,他总固执地认为自己说的是正确的。

  平时在家里吃饭,爷爷不大等还在做饭的奶奶,总是自顾地动起筷子来。虽说这些都只是小事,但爷爷却没有尊重奶奶。爷爷与奶奶共同操持这个家,爷爷却并不怎么把钱交给奶奶,总说奶奶没读过书,不认得钱,要钱也没用。而奶奶有时是需要买些东西的,因为没有钱便只能作罢。

  印象里最深刻的是奶奶让爷爷买打火机的事情。家里生火用的打火机没气了,奶奶让叫爷爷买几个回来。然而爷爷总是忘记这些小事,要奶奶三催四请才记得住。奶奶每次生火都要向邻居借,跑来跑去的不太方便。在奶奶多次提醒后,爷爷终于在某一天的上午买回了打火机。奶奶接过打火机来到厨房,却不小心让一个掉在地上摔烂了。奶奶当时赶紧捡起坏了的打火机,藏在碗柜顶部,因为上面堆了许多杂物,一般是看不见的。奶奶徨急的神情,这么多年来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总会为那样一个动作而心酸,谁会没有失误,如果是一对正常的夫妻,妻子怎么会这样害怕丈夫?奶奶恐惧的神情,分明就是爷爷平时对奶奶吼骂的映证,是男尊女卑思想对女性的压制。

  现在,爷爷已是七十高龄,花白的头发,也不再如往日一根根地竖起。他的身体越来越瘦小,就像电视里那些消耗完真气的活尸,没有一丝活力。如今爷爷是真的老了,不论他曾经有多辉煌,干过多少大事;又或者有怎样不好的性格,错过多少错事,都只能像等着黄昏的到来,翻过这一生的史卷。而我,又何必再重提他的那些败笔呢,毕竟一家七口人的口粮,都是他曾用已瘦弱了的双肩抬出来的。

  这些天又要离家了,偏偏天上落起了连绵不断的秋雨,使原本温暖的家变得冷冷清清。临走前,我只匆匆地向爷爷道了别。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没敢回头看他一眼,我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哭了,那该多丢人!

  路上的车速快极了,一眨眼就已经离家好远。看着白房屋一点一点消失,儿时爷爷讲得故事,他背着我回家的场景,一一的在脑子里浮现。泪水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使双眼朦胧得看不清事物,回过头来,只隐约地望见,一场微凉的秋雨,一冻冷清的房子,还有一副佝偻得不成样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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