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小红帽散文
秋天是个多彩的季节，枫叶红了狗尾巴草黄了，一路铺开去，没有头没有尾，给人无限的遐想。秋天更是个多情的季节，绵绵的丝雨像女人那永远都淌不尽的泪花，美丽而善感，在天地间编织出一道晶莹剔透的网，撩拨得心里空落落的。
因雨的缘故，夜色来得比往日早了些。刚过六点，厚厚的夜幕就铺天盖地扯了起来，将大地罩得严严实实。于是，城市的天色灰蒙蒙的，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撒着一种久违的霉味。往日的傍晚，我都喜欢趁着落日的余晖，去公园欣赏被云霞染红的花和草，去观音湖边看鸟儿弄起粼粼的水，或者走进圣莲岛的荷塘任微风轻轻地吹，把心交给此起彼落的蛙鸣虫唱。可是今晚，雨，让我没了去外面溜达的情趣，蜷缩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并不精彩的电视剧。夜，无聊得很。
夜色加浓。小院子完全沉静了下来，雨水溅在屋蓬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我索性到外面去透透气。刚打开门，夜风像等着我似的迎面扑来，急急地钻进衣衫，让全身凉了个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行走在街上，夜色将我裹了个严严实实。昏暗的路灯将身影轻轻地摔在地上，然后拉得长长的，孤单单的模糊得怪可怜。不过，让雨丝飘在脸上，让雨丝打湿头发，虽然有些冰凉，但比起蜷缩在屋子里要清爽些。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朋友的楼下，从窗里透着灯光，于是，决定进去坐一坐。
朋友是小学老师，也是我初中时要好的同学。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地走了进去。经过朋友精心布置，屋内高雅素净，显得很温馨，很有些韵味。橘红色的灯光映衬着壁上的一幅白鹤戏水的山水画，那鸟也有了灵性。茶几上摆了几本书，有些零乱，这和屋子里整洁有序有些不协调。朋友正在读一本叫《席慕容经典作品》的书，正翻到《哭泣的女孩》一篇，因为完全被书里的故事打动，眼睛有些泛红，连我进来都没有察觉。
站了好一会儿，朋友才抬起头来。见了我，有些惊讶，马上为我倒茶水。坐定之后，我才发现饭厅一角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生正在做家庭作业，十分专注。我与朋友闲谈着，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小女生。小女生扎着一对辫子，有些瘦，不停地打着呵欠，显得有些疲倦。小女生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大约四岁，趴在一条高凳上拿着铅笔画着。小女孩乖得很，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胖嘟嘟的脸如洋娃娃一般。小女孩双腿用布条缠着，是常见的纠正婴幼儿罗圈腿用的，可能感到不舒服的缘故，总想撕下来，小女生见了一声呵斥，小女孩便停了手，乖乖地坐着，很是怜爱。毕竟是小孩子，坐了不久，小女孩就到小女生面前：“姐姐，我要做题。”我这才知道她们是姐妹俩。于是，姐姐就停下手里的作业，给妹妹出几道算术题。妹妹就安静地趴在高凳上做。我走过去看她是怎么做的。其实，她根本不会做题，只是在本子上乱涂乱画罢了，也许这就是小女孩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一种方法吧。过了不久，妹妹又去找姐姐。姐姐又耐心地给妹妹出题。如此反复。朋友怕误了姐姐做作业，好说歹劝都不起作用。我拿出教训儿子的本事，假装威威地吓唬道：“好好坐着，再去影响姐姐，叫大灰狼来吃了你。”我的话立马见了效，妹妹不再说话，便怯怯地拉着姐姐的手，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我。继而，“哇”的一声嚎啕起来，有一种夏天里惊雷的阵势。我也慌了，无论怎么劝哄，小女孩总是哭着，最后还是朋友拿出一片面包，才止住哭声。
朋友见我注意姐妹俩，便拉我到另外一个屋子，给我讲起了姐妹俩的'故事。姐妹俩是同母异父，随妈妈生活。又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不禁叹道。故事有些凄凉，如外面的秋雨一样冰冰的凉凉的，揪紧了我的心。
妈妈是个坎坷的女人，农村里长大，初中还没毕业就到城里打工，在餐馆洗碗端盘很是利索，老板客人都喜欢。后来，妈妈认识了一起做工的小伙，恋爱之后结婚生子，也就是姐姐的爸爸。开始的时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还算舒畅，感情也融洽。后来为了多挣些钱，丈夫就去了靠海的那座城市打工。在孩子不到两岁的时候，丈夫在打工的城市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孩，是老板的女儿，两人很快就同居了。春节的时候，丈夫提出离婚。在伤心欲绝之后，女人同意了离婚，孩子归自己抚养。
第一个男人就这样抛弃娘俩而去，女人也想得开，这样的男人扔就扔呗，留着也不是办法。后来，妈妈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男人苦苦追求，煮饭洗衣样样干，一年之后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几个月后的一天，男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离开了他们租住的屋子，好像人间蒸发，再也没有音讯。后来，女人发现怀孕了，就生了下来。
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妹妹稍大一些，妈妈就把她送进了一家全托幼儿园。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女人必须努力挣钱，到了一家洗脚房工作，虽然苦虽然累，但收入还可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当女人流着泪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我这位教师朋友的时候，朋友也眼睛发红：“哎，真是可怜的孩子。”于是，朋友就义务辅导姐姐的学习。
屋漏偏逢连阴雨。最近，爷爷因脑溢血中风瘫痪了，住进了医院。婆婆年迈，眼睛不好使腿脚不利索，晚上照顾爷爷的任务就落到了姐姐的肩上。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姐姐都是在医院里照顾爷爷，端屎端尿，十分辛苦。
听着朋友的讲述，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大概因为有星期天的作业吧，姐姐直到晚上九点才把功课做完。趁着姐姐收拾书包，我问姐姐：“现在回家，谁给你煮饭？”姐姐说：“妈妈还在上班，所以我也就不回家了，直接到医院去照顾爷爷，在街上买一碗酸辣粉应付就是了。”我问：“妹妹也是这样吗？”“平日里妹妹吃住在幼儿园，今天是星期五，妹妹放假了，所以我要带妹妹。今晚我和妹妹还有爷爷挤一床睡就是了。”“我们多带了一床棉絮。”姐姐补充道。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孩子的妈妈打来的。妹妹抢过姐姐手里的电话，很兴奋地喊道：“妈妈，姐姐的作业做完了。”“我晓得了，我听了姐姐的话的，我很乖。”“嗯，我知道告诉姐姐路上要注意安全。”妹妹俨然大人的口气，我听得心里酸酸的，多么懂事的孩子，多么让人心酸的家庭！
透过玻窗，城市已经入睡，街灯隐隐约约地闪着一点点亮光。雨打在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如女人伤心的哭泣，把心都拧紧了。姐姐拿出一把伞，但完全遮挡不了姐妹俩。我想把自己的伞给小女孩，但她这么丁点的年龄是撑不住的。于是，我决定离开朋友家，顺便送小姐妹一程。
雨比先前飘得更大了。大街上很静，难得见到一个人。我牵着小妹妹的手，高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行走着，风把伞吹得东倒西歪。街的拐角处一家店铺还亮着灯，我觉得该给小女孩买点什么。走进店里，小妹妹站在橱窗前欣赏着各式各样的帽子，眼睛里流露出喜欢。于是，我给姐妹俩分别买了一顶帽子，遮阳用的，红色的，在灯光下十分鲜艳。我将小红帽戴在小妹妹的头上，帽子对于小女孩的脑袋一点也不合适，长长的帽檐把脸遮住了多半，有点喜剧感。我给她把帽檐往上提了提，露出了脸的一部分，一双眼睛扑闪着，很可爱。她没有说一句感谢我的话，也许她是不会表达。其实她不说感谢的话还好一些，因为如果这个时候说，我一定会忍不住痛哭涕零的。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这么哭的话，这么伤心的话，孩子也会伤心的，会给她们的自尊心蒙上一层阴影的。所以，当我蹲下身来给小妹妹挽裤脚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流泪，默默地哭，默默地祈祷。
公交车按着喇叭靠站了。在即将离开姐妹俩的时候，我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对她们说：“孩子，路上走好。你们将来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姐姐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妹妹却一脸的茫然。
望着小红帽弱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我陷入了沉沉的忧思，和着秋风秋雨窸窸窣窣地飘荡在城市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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