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生梨花开
许我一生梨花开
朱碧璇
除夕一到，到处都是过年的氛围。春风送暖，爆竹四响，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幽微的火药香，鞭炮的碎屑铺就了一地的红光。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上了崭新的红对联，想必这其中满含了人们对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春意阑珊。空枝濯干上渐渐抽出了新鲜嫩绿的芽，鲜妍娉婷的百花错落有致地开在路边的草丛里。最吸引我的是深巷尽头的一树梨花，枝干上缀满的梨花洁白似雪，真个儿是这堇色春日里的玉树琼枝了。她在日里，在夜里，悄悄地绽放着清香的蓓蕾；就像思念，也没有什么分别，在日里在夜里，在每一个恍惚的刹那间。
我信步走向这条小巷。这条小巷夹在两座老屋的中间，不长，但极窄。老屋的屋檐遮挡住了一隅的天空，和煦的阳光只有从屋檐的缝隙中倾泻而下，轻灵的粉尘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纯净的青苔溅满了脚下的青石板路，野蕨在阴暗的墙角里肆虐猖狂地生长着。岁月微凉。
小巷的尽头是一扇深掩的大门。大门旁边的墙壁留下了时光斑驳的痕迹，却隐约可见当年的解放标语。门上的铁环早已锈迹斑斑，对联倒像是刚贴上去的。燕子在梁间呢喃，婉转流利，像泉水流出山谷，像野风拂过百合。
我轻轻推开大门。院子里，梨树下，竹藤椅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双手叠放在他身上的大袄上。“谁？”老人起身，眯起眼往门口看。“是我，老爷爷。”我走到他身边，“看您院子里梨花开得正盛，就想进来瞅瞅。”繁密的梨花连成一片，就像天空飘下的一朵云霞，霞光安然地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是啊，这梨花开得真好啊。”老人仰头凝视，眼睛里盛着梨花般清澈的水潭。他接着又低头，熟练地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一包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云雾，自言自语道：“要是我们家小方也能看到该多好啊。”“小方姑姑今年不回来吗？”老人原本担忧的表情突然转化成略带嗔怪的语气，“她呀，整天说工作忙，过年也不回来了。不回来也好，没有人念叨，没有人催我，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闲来时坐在树下，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
花开真的有声音吗？我抬头，阳光仿佛手指一样弹奏在梨花的琴键上，花瓣一层层舒开，乐曲轻荡在庭院上空，清冽缠绵。环视四周，客厅里有一台小电视，应该是老人的女儿买给他来打消时光的'。殊不知，电视里的精彩节目诱惑不了老人的眼，还不如墙上挂着的那一件积满灰尘的蓑衣，可以同他一犁春雨。
除夕夜，家家户户亲人团聚，一起在桌上围炉，热闹非凡。正当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人颤巍巍走了进来。“呦，您怎么来了，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母亲忙招呼着，扶着老人走进来。“我来就是想给囡囡包个红包，岁岁平安。”“别别别，您一个老人家自己也不容易，哪用得着给一个小孩子包红包呀。”母亲再三拒绝，老人只是坚持，也只好接受，便留他下来一起吃年夜饭。
“小方今年不回来吗？”“她说，老板留她工作，可能初三回来，或者初四，初五……唉，老了，记性不好。”老人一边喝汤，一边摇摇头，若有所思。“小方这孩子也真是的，工作再忙，过年总得回家一趟吧，唉……”父亲动了动母亲的胳膊，原来老人的手已捧着碗在半空中不动。母亲自觉失言，又对他说：“其实这也没关系，你可以常来我们家坐，就当跟自己家一样。”老人微笑，“好，好。”又用他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你真懂事。怪不得你们囡囡也这么乖。”
窗外忽然响起了雨声。“哎呀！我就说我今天腿怎么会突然痛起来，肯定是要变天了。”母亲说，“要不囡囡你送老爷爷回家吧？”我点点头，扶着他出门。又来到那条石巷，门口的红灯笼在幽深的夜色里发着孤寂的光，随风飘摇，它就像是老人孤寂的灵魂，照亮一条回家的路。
风骤，雨急，烟重。我担心那姣美的梨花，怎么受得了风吹雨打的摧残，怎么逃得过夜夜的思念！
翌日清晨，我再去看时，梨花被雨打落了一地。它们干净，纯粹，澄澈，因为它们是老人思念女儿一夜的老泪。
仰头，仍有些晶莹的梨花戴着昨日的雨露在枝桠上亭亭玉立。它们将伴随着老人的心，为游子指明家的方向，盛开一生，永不凋零。
点评：取角独特。本文视角求新，以平常事为经，以充满诗意的景为纬，独具慧眼，善于求异，行文流畅，寓生活哲思与小事之中，充满美感。（指导老师：徐海港）
【许我一生梨花开】相关文章：
3.许你一场春暖花开
8.我爱故乡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