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尘埃落地的声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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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对妈妈说：我把我一生的友情都托付给他了。
妈妈说：别那样轻易地相信一生。没有谁能陪谁一生，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突然间就想起了落落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永恒的，美好的，如同所有诗篇里歌颂的那样的友情。一定会有。长日伴随左右，不受时空约束，琉璃华彩的恒久的友情。
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不永恒的，不那么永恒的，只在某个阶段熠熠的友情。
我希望是前者而不是后者，至少我们之间。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的时候，就像现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然而这不是末日，也不会孤独，而是一种沉到极点的安静。
我喜欢这样的安静。一个人，静静地发呆，然后一笔一笔勾勒出心理最美好的世界。
一个是在海边，无限远的蓝色和几抹白云，我和朋友躺在海滩上吹着风，一起回忆过去。
还有一个就是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发出的昏暗的黄光写自己的日记。
然而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实现这样的美好的，尽管它很渺小，可是我就是达不到。
有时会很恨很恨这个世界，给了我生命却让我永远孤独。从来的从来，生日时一个人坐在微凉的地上对着月亮许下卑微的心愿：
我希望我能幸福。我希望我能拥有一个朋友。
我是被生在冬天的最后一天里，所以我很轻易地便能望见春天的姹紫嫣红，然而我却只能被留在冬天，永远留在冬天。一个人遥望着春暖花开然后独自一个人承受严寒与冷酷。所以我想我永远不可能相信雪莱的话：既然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冬天来了，春天还很远很远。
唯一能给予我安慰的，雪，很白很白的灿烂。我一直期盼的，希望的，也做到的，像雪一样洁净。
因为年龄小，从小就有人用到“可爱”，“天真”，“你真是小孩子”，这样的词或句子来形容我。赞美也好，鄙夷也罢，我都会很高兴的接受。
我不是喜欢生气的人，况且别人连鄙夷的语气里都带着一点点怜爱。
我喜欢这种感觉，被人关心被人怜爱。所以会在初中大着胆子穿着裙子的时候放弃穿凉鞋而改穿运动鞋甚至是棉拖。他们会奇怪甚至肆意笑我不懂时令变化，然而一直喜欢的一种被包围被温暖的感觉，只有棉拖能给得了我。
总是这样，不经意地想起很多很多。
没有真正认识的开始。记得是在夏令营的时候，曹浩亮在台上，我在台下，望着闪烁不定的灯光，有点眩晕的感觉。后来就在这样辉煌的时刻渐渐睡下去。我向来不喜欢看与我无关的任何事，所以就这样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一上午。
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我从来都不会唱只会说。”随后便朗诵了一首诗。
夏令营的时候穿着一件裙子，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后来便有好多同学告诉我：“其实我早在夏令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穿裙子，太醒目了。”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我只是喜欢按自己的想法做事而已，尽管很多时候都不能。
开学后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夏令营曹浩亮在台上主持的事也是后来和同学无意间谈起的。听到的时候，有些羡慕，但随后就在想：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都离我太远。
谁都不能预料的未来，就像现在。
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所有的人之间都存在着一个轨迹：相遇，相识，相知，相离，笑着说再见，然后再期待下一次重逢。可是就算重逢了又怎么样，还是会像路人甲路人乙那样匆匆经过。
我们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来不及回忆便早已相忘于江湖。然而曾经我给所有人都许下承诺，一生都会记得。
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并且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直到现在，想起的时候，只剩下无名无姓的模糊影像。会在看原来集体照的时候努力回想他们的名字，但到最后不得不放弃。然后去看那些人写给我的留言，再把名字和人一个一个对应起来。
真的被不幸言中，我忘记了，毫无知觉中便忘掉了一切。只剩下零星散乱的些许片段，然而我只能把他们当作我曾经所有所有的，生活。
初三补课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了流星。很遗憾没有在那一瞬间许下愿望。过后几秒钟补许下的心愿，现在倒是忘记了，不过以原来幼稚的想法，估计也只能是希望谁谁能知道我喜欢他之类的小女生心愿。
那时的我们，都更习惯于暗恋这样的词语。无论对谁，一份一份掩在心里的甜蜜。就像初三一年我都在喜欢一个男生，然而我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过。
开学之后，被推荐为班长，开心得要死。这是一种被人信任被人崇拜的莫名的激动（尽管可能不是这样），恨不得告诉整个世界。不过，还是在三天之后老师确定下来并当着大家的面宣读之后，我才兴奋地告诉了妈妈。
估计那天晚上兴奋地通宿睡不着。
我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真的。
后来的日子，排定座位，惊讶地发现前桌竟是我初二似时的同桌。不过很具有传奇色彩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五句。其中还有一句是旁边的人实在看不下去我们那样硬逼着我说出来的话，当时我叫了他的名字：任曙光。
很诗意很美好的名字。
班主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中文系毕业却带我们数学。开学之后的第一次班会，他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
青春期男女生之间的那种感觉是正常的，但千万不能为此耽误了学业。有什么就放在心里，等到中考过后或者以后同学会再告诉他（她）：想原来我还喜欢过你呢。这多美好，记着，要博爱而不能专爱。
下课后，“想原来我还喜欢过你呢”这句话便此起彼伏地响在教室里。每个人都很随意然而又好像都是刻意地说着，中间掺杂着些许人总结出来的词：博而不专。
在这样的美好里，我看见了天堂。
那时候我常常在幻想，有一天，老师让男生们选最受欢迎的'女生，然后让女孩子都闭上眼睛，男生们每人拿着一朵玫瑰花放在他们心目中的那个女生的面前。然后当老师让女孩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面前有小山堆积般高的花。
有句话说得真好：既然得不到，那就，做梦吧。
梦醒的时候，重归现实，便刻意不再想起。然而就算刻意回避，也总有无数回忆侵蚀。太温暖太美好的场景，如同软水推送出新的河道一般推送到自己面前，不得不想。
很矛盾是不是。所以常常会在这样的矛盾中，一个人静静的流泪。我告诉自己回忆只能是回忆，它早已过去，不能再想起。到后来，几乎成为歇斯底里地呐喊，连带着对自己的谩骂：“你真没用。”
对，我就是没用。
会在这样的矛盾中渐渐沉下去。恍恍惚惚中，是小时候姥姥家那的一地麦苗和淹没在一眼碧绿里的欢笑声，从近到远，渐渐模糊。会突然意识到，就像从小到大的快乐，一天天离我远去，渐渐淡出我的生活。我伸出手急急地去抓，可是我怎么抓也抓不到。因为着急流出的汗和眼睛里流出的泪混在一起，被吞咽进肚子里。
常常便会有想哭的冲动，无缘无故的，眼泪便肆意流下来。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永远停在六岁，永远停在以前的天真里，是不是，我就可以永远快乐着不去想其他？或者自己是个傻子，天天快乐着什么都不去想，多好。
初二的时候，开始记第一本日记。自己在扉页写下：通向天堂的路。然后便沿袭下来成为一种习惯，为每一本日记写下一个自己的名字。
没事的时候便把它们摆在一起一个一个翻看。很多本日记，从头至尾，便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人的蜕变。丛天堂到静静，从一个迎着朝阳天天向上的孩子到现在深沉抑郁，天天嚷嚷着看透世事的大人。
不是我故作深沉，我情愿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孩子，追在大人身后傻傻地问：“我可不可爱？”
初三第二学期开学老师布置下来一篇作文，写季节。然后我写下了第一篇很凄冷的文章—「秋」，用到了很多李清照的词。第一段就是照抄下来的整个「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老师只给了一句评语：写得很好，但太愁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便有了这种与年龄不符的心境，在所有人看到充满希望的春天的时候宁愿停在瑟瑟的秋风里一个人落寞。
初二以前是很喜欢语文科的，语文阅读比赛还拿过第一名。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征文比赛，但名额有限，语文科代表根本就没有通知到我。我很愤懑，实在不能接受这样被人忽视。所以自那以后，讨厌语文科代表和语文老师，连带着一块讨厌语文，甚至有时想到过放弃日记。但庆幸没有，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离中考还有113天的时候，我生日，没有人记得。但那天并没有不开心。下午学校大扫除，安排我们带自己的盆子来学校，结果，我和好多人都没有带。便被老师勒令回宿舍去取，并在教室后面罚站。
第一次被老师体罚，但好像很开心，甚至还笑着回答问题。后来便有人笑着开玩笑：“幸亏赵辉调到外组了，要不然今天三个班长一起罚站，那场景多壮观。”然后我没心没肺地看着高媛和赵辉大声地笑。
晚上自己祝自己生日快乐。
好像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开心。前后左右的人，在一起上课下课地说话。我很喜欢和他们腻在一起，常常第三节晚自习下了之后还要呆在教室里一块玩，一块聊天，一块学习。
我曾经问过邰哲：“你说咱们班谁最关心我啊？”
“嗯，我，曙光，倪向军。”
我望着他幸福地笑了。这是我最最期待的答案和最最想要的结果。
我喜欢倪向军。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惊诧自己可以叙述的这样直白。也许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完全像一个旁观者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初三第一次接触到化学这门学科，所以很长时间的头脑都是空白的。在一次做题时，最轻的常见氧化物那里写了：液氧。倪向军便问我，看过我的答案之后兀自地告诉旁边的女生，然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满是嘲笑。我受不了，脸上红一阵紫一阵。
那时便忿忿地想，一个成绩不如我的男生和一个复读的女生而已，年龄比我大，成绩没我好，有事么可得意的。
记住了，然后，喜欢。说的不知羞耻的。
后来在分班前的一段日子里为了这一件一直让我难受的事给他写了纸条，用一种蔑视的语气谢谢他，谢谢他的嘲笑让我有了这么好的化学成绩。
我一直都没敢送出去，可就在分班的那天他却拿着纸条来问我什么意思。我很尴尬地笑，说：“也许你忘了，但我记着呢。”然后便提心吊胆一整天。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分班的那天，哭了。换的新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有关中考的事。我没有听，趴在桌上静静地哭了。后来被人叫起来，安慰，我笑着说我没事。
坚强得让人难以置信。
说不清楚的感觉。拥有的时候想迅速逃离，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东西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那几天，写很长很长的日记，恍惚中度日，用秒计算时间。
时间从来就只是，只能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有时候会突然想到：会不会有另外的无数时空正在上演，重复我的故事。就好比现在，会不会某个时空的我刚开始思考我现在正在想的这个问题，会不会时间再前一点的时空的我刚刚进入中学，会不会时间再前再前的我刚被生下来。然后会不会有一个像时光项链的那样的东西，能让我像赫敏一样，随意回到过去，把那些我十分十分后悔的事情再做一次。就比如初中三年都没有好好珍惜过的同学感情。
原来的班主任给我们开了最后一次班会，他给我们每个人讲他的过去。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剩下他和爸爸生活。家庭拮据，用上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怎样用一切我们不敢想象的方法，读书，考大学。
为着对父亲的感恩连带着自己的梦。
这是他第一次对学生，所有他曾带过的学生提及他自己的事。后来，在场的每一个同学，沉默，最后，哭了。
他还说：请不要在初三在校的时候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离校后你们愿意告诉谁告诉谁，我不会管，但现在千万别。
我从来都没有向别人提及过这件事，遵守一个约定或者珍藏一个秘密。希望那会成为我和老师之间最温柔的期盼，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再见，我们之间还共同拥有一份心情。
初三毕业后再回学校找他的时候，被告知，他调走了。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妻子是我们初一时的地理老师，我们都喜欢甚至爱她。后来她病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再一次以历史老师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用整整半节课的掌声欢迎她。
薛海燕。会让人想起高尔基写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初三一年薛老师在广州治病，而且好像很严重，然而班主任仍每天笑着给我们上好每一节课。所以有很多时候会对他生出一种更深刻的感情，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说不清，心疼他，想要去关心，去问候，莫名的冲动。
毋孟涛。我曾经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分班后我们两个班集团互相不满吵开了架，雨花甚至因为生气而全身僵硬，吓得我们赶紧去医院。这是我们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后来，事情渐渐平息，毋老师召回原来的班干部，开了一次班干部会，批评了我们。
在这最后一次小团体会议里，毋老师给了每个人忠告，其中有给我的：
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做事要在清醒的时候做，否则会后悔的。
当数字跳到两位数的时候，很奇怪，没有压力，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便肆意疯狂起来。半夜里一块去偷樱桃，想方设法避开一条大狗和看果子的人，然后第二天兴奋地聚在一起吃剩下的一小部分樱桃。还有一起买油买面去自己做辣子条，回来的路上一路吃一路唱歌。
一群人，很快乐的时光，把中考前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突然想起来一首歌：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望，友谊地久天长。
不是朋友，但却比朋友更值得留恋。
常怀着想象，常怀着期望，一路走一路停留的时光。
我和你，看着天上的云，一起在阳光下，用幸福填满回忆。
剩下一个月，盛夏。天上堆满星星，地上也缀满许多能发光但不会飞的小虫子，很有意境。和所有熟悉的人，用白纸糊成的孔明灯，上面写满了每个人最温暖的祝福。一整个队伍在田间游荡，然后选择在最开阔的地方，点燃。然而却只能看着它沉沉地落下来，把我们每个人的希望统统都破灭掉。
最后的最后，它被挂在很高很高的树上点燃。连同它一块点燃的，还有我们写在上面的祝福，我写着：希望我们一起飞。
就这样看着火从小到大，然后再逐渐熄灭。辉煌的不可一世之后，只剩下了灰烬。便有了隐隐的不安，害怕一起飞的梦，最后也和这孔明灯一样，成为不再被人提及的灰烬。
全力应对中考，昏暗地没有了阳光。晚上会在凌晨二三点睡觉，早上在六点就起床上学，规律地让我觉得都不是自己了。
末日。
所有人都害怕末日的临近，然而却都又迫不及待地一起奔赴盛大的死亡，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Doomsday.
中考前十天，有同学打算自己回家复习，我们就一起去送他。在他房东那儿，玩得有些出格，把人家的门给砸下来一小块漆。然后第二天被小题大做地告到了学校。
被毋老师勒令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同毋老师的告别都要有这样的惨烈和不安。
哭着走出了校门。
家里人都为我担心，害怕影响几天以后的中考，甚至爸爸都去学校向老师道歉和老师沟通。刚开始我还能说出“别去，我没错”之类的话。到最后，就再没有气力，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结果就是在中考放假的前两天，我硬是被爸爸妈妈逼迫着去了学校。我是十分十分地不想去。可当我看到那些和我一块闯祸的同学都笑嘻嘻地坐在教室后面看着愁眉苦脸的我时，我也瞬间给他们绽开了胜利会师的笑容。
战斗取得阶段性胜利。晚上一起去喝酒，每个人都尽可能把自己灌醉，全然忘却两天后还有更大的一场战役等着我们。
中考放假的最后一节课，我们用最嘹亮的声音集体宣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然后同唱「十年」，共同流泪。
又是十年。
难道十年当真是一次轮回，我们再怎么也逃脱不了的命运。最这里相遇，又在这里分离。最后我们自己安慰自己的，这片土地已经不属于我了，当然，这片土地上的你，也只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了。
然而这里却留下了我们十几年来最华丽最深刻最美好的生活。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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