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客

陪客

10年前，外公去世。大舅舅把外婆接走了，去照顾我那正在上小学的表哥。表哥长大后，她便到小舅舅家照顾我的表妹。后来，我上了初中，父母不在身边，于是外婆就又来我家照顾我。父母回来后，她又没了容身之地，便回了乡下。

尽管害怕孤独，但外婆还是坚持回老家住，她觉得待在别人家里不自在，她自嘲：“我只是一个陪客！”

外婆曾经在我需要她的时候陪伴过我，对我关怀备至，我向她承诺：“外婆，等我放假了，一定去看您，做您的陪客。”

四个家庭商定，按照惯例，大年三十晚上一起吃年夜饭。于是，我提前五天去外婆家陪外婆，然后再接她来平湖。

那天，我沿着平廊公路走了3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外婆家所在的村子，沿途每家每户几乎都养着看门的狗，见到生人就“汪汪汪”地叫，特别凶猛。我打电话让外婆过来接我。

远远就瞧见外婆的身影了！敦实的身子，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外婆——外婆——”我大声地喊着，向她飞奔而去。

“你今天来，我实在太高兴了！”外婆一脸兴奋。

看到外婆那么欣喜，一路的劳累一扫而光。外婆一直紧紧地拽着我的有手，好像担心我会跑掉似的。

老屋在村子的尽头，屋前是广阔的田野，东北角有一片小竹林，一条小溪从屋后蜿蜒流过，可以听到溪水“叮咚叮咚”的交响乐。

老屋只有两层楼，灰白的墙壁，生锈的窗棂，斑驳的油漆大门，几年前的挂历……饱经沧桑，落尽尘埃。但一旦登上二楼阳台，乡间的景色便尽收眼底，犹如西洋画布上的风景画。

天气有些阴冷，不久就飘起雨丝来，这个安静的小村庄顿时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

外婆说她要做赤糕、圆团给我吃，需要到镇上去碾糯米粉。小路泥泞，她没让我跟去。

外婆出门后，老屋一下子寂静下来，我飞快地跑上楼，站在阳台上。飘着细雨的冬日午后，天空氤氲朦胧，一条逶迤小路延伸至远方，外婆佝偻着身子、背着半袋糯米在路上缓慢地行走。因为没有撑伞，她稀疏的头发被风撩起，被雨浸湿……

我突然觉得外婆臃肿的身躯，如今看来却是那样弱不禁风。

外婆回来后，我忍不住扑进她的怀中。她笑着，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呵呵，一个人待着害怕了吧？委屈你了，外婆这里苦啊，其他三个孩子哪个愿意回来陪我呀！”

我鼻子一酸，心里暗暗想：外婆，以后每年寒暑假，我都回来做您的陪客。

乡下的夜似乎比城里来得早。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明亮，我惆怅地坐在外婆床边，看着外婆屋前屋后地忙活着，眼前不由又浮现下午她在雨中行走的情景，眼里的泪珠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外婆每晚都要看《新老娘舅》，家里那台9寸黑白电视机，屏幕除了灰就是白，恰如海明威笔下“桥边的老人”——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

《新老娘舅》讲述的都是一些家庭纠纷。看着看着，外婆会时不时地冒出几句话来：“哟哟哟，你看，儿子又说老娘不好了！小慧，以后要是你两个舅舅对我不好，你也要带我去参加‘新老娘舅’节目……”

“舅舅不会对您不好的，我还要跟他们抢着养您呢！”

“哈哈！你嘴巴真甜！”外婆笑得鱼眼纹嵌得更深了。

过了几天，爸爸妈妈来接我们去城里的大酒店吃年夜饭。外婆似乎并不开心：“乡下条件虽然差了点，大富大贵我也不渴求。一年的孤独，靠一顿年夜饭就能弥补吗？”

我知道，去再高档的酒店吃年夜饭也弥补不了外婆内心的孤寂，她只希望她的孩子们过年时都能回老家，吃她亲手做的家常饭，然后留下来陪陪她，像我一样。

外婆，您放心，下一个寒假，我还会来做您的陪客。

【陪客】相关文章：